在学英语、做翻译的时候,我们会受母语怎样的影响呢?
英语和我们母语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呢?
最近因为德国汉学家顾彬的一番话,让很多人开始思考翻译水平到底取决于母语还是外语能力,顾彬言之凿凿,认为翻译质量不高是受母语技能的限制,但母语不好的人英语能好吗?受母语能力限制其实也就是受英语能力的限制。
据我非常不科学的观察,对大多数女性来说,母语和外语水平是相互关联,相互依赖的。
男性略有不同,有很多男性虽母语水平高超,对外语却始终没有兴趣,培养不起语感,当然如果男性对语言感兴趣的话,学起来也和女性差不多,外语水平会和母语水平相关。母语不好英语好的人士似乎没见过。
当然,任何归纳都有例外,男和女在这里只是简单的分类标签,不是指社会身份,用xx和xy来替代可能更好。
不论如何,顾彬说的话都显得片面,翻译不好也更可能是真的外语差,或者就是外语和母语都有问题。要翻译好,自然需要两者都强。
我们来看一个句子作为说明吧。原文是这样的:
The absolute use of the word “redolent” has, we fear, neither in Latin nor English any better authority than the epitaph on Fair Rosamond.
这个意思的大意首先要明白,上文在讨论“redolent”(芳香,形容词)这个词,然后这句说对这个词最为权威的用法出现在美女罗萨蒙德(亨利二世情妇)的墓志铭中。
对句子的语义和文化指涉大致搞清楚以后,就可以关注其中的难点,包括对“absolute”的奇怪用法,还有“we fear”和“neither in Latin nor English”这两个插入语。
汉语里不太用插入语,所以要动一番脑筋。我的翻译:“恐怕可以这样说,不论在拉丁语还是英语中,对于“芳香”这个词最权威最纯粹的用法出自美女罗萨蒙德的墓志铭”。
翻译技巧包括:
1) 插入语提前;
2) 将“absolute”这个词理解为“纯粹”,与后面的“权威”并列在一起。
可以看出,汉语和英语的差别明显,在翻译中要深入理解原文,也要巧妙组织译文,两者缺一不可。
不过我前面想强调的是母语和英语相互关联的状态,两者除了差别,也有很多共通处。
英国作家拜厄特(A.S.Byatt)曾这样来描绘当代英语中的好句子:
A good modern sentence proceeds evenly, loosely joined by commas, and its feel is hypothetical, approximate, unstructured and always aiming at an impossible exactness which it knows it will not achieve.
一个优美的现代句子匀速展开,各部分以逗号相隔,感觉上像是一个假定、语气不确定、结构随意,似乎总是想要达到明知无法企及的精确性。
拜厄特的这个说法对我犹如醍醐灌顶。让我突然领悟其实当代英语和汉语对于好句子的看法并无太大出入。
都讲究轻盈、口语化、各部分短小而互相之间关系协调这些特点,都用不少逗号(或中文的顿号)作为句子组分的连接。
当然,从这个句子的原版和译文之间的区别也可以看出两种语言的差异。
“hypothetical, approximate, unstructured”这些形容词之前最好加一个名词,如“语气不确定”,这样比较符合汉语习惯。
如果译成“其给人的感觉是假定的、近似的、无结构的”当然也马马虎虎,但行文有点怪,既不精确也不美好,还妨碍理解,不如略微调整,使译文更接近中文。
要翻译好这个句子,必须对英语独特的表达方式和隐含意义有充分把握,又知道如何用中文来对应,对两者的要求都很高。
总结一下,就是直译不能太直,意译不能太写意。汉语和英语之间有相通也有相悖的地方,要做好翻译,就要能在汉语和英语之间自由穿梭,知道什么时候忠实,什么时候背叛。
所以,当我们说“翻译腔”或者“欧化”语言的时候,我们其实在散播一个片面的道理?
坏句子就是坏句子,不论在英语还是汉语中都站不起来,英语本来不“欧化”,是翻译的人自己的语言能力出了问题。
要不出问题就应该外语母语俱佳,外语不好,那么母语好到天上去也不行,只能在已经很好的翻译上略做润色 (假如原来的翻译就漏洞百出,那么润色也只是徒劳)。
这里再稍微谈一下英语语法的事情:
基本语法没有弄清楚,自然写不好任何句子。最近遇到很多同学问和语法有关的问题,我挺喜欢的。
语法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一部分当然是规定出来的,比如说十八世纪的时候人们喜欢大写某些实词的首字母,喜欢说compleat, 喜欢用短横线表示语意的停顿,后来有了词典,有了语法规范,这些现象逐渐改变。
但是语法也有一部分是语言中天然存在的规律,反复出现的结构,是可以从语言中归纳出来的。
还有的语法很灵活,模棱两可,比如定冠词the有时可以省略,不省也行。所以学习语法需要严谨而宽松的头脑,是一个独特的智力游戏。